姐弟俩正式在昆城安顿下来，又花了三五日添置家中的物品，还买了一个婆子一个丫头和一个看门小厮，另外还给青亭渊配了一个书童。
他觉得日子好像做梦一样，仿佛一眨眼的时间，他就过上了小少爷的生活。
可这话说出来，青如许却只是嗤笑一声：“这算什么小少爷？真正的少爷，出入起码两个书童，四个小厮，房里也得有数个丫鬟伺候生活起居， 你这还差得远呢。”
青亭渊眼睛睁得圆圆的：“那些少爷自己没有手么？要这么多人伺候。”
青如许轻轻一笑：“他们当然有手，不过贵族做派，很多事情自己做不得，必须让下人动手才不失身份。”
小孩儿似懂非懂。
“这些你也不必明白，姐姐对你的要求只有两个，做好人，读好书，其他事情只要不伤天害理，你只需由着性子便是。”
青亭渊用力点点头：“爹也说过，读书明理方会做人，姐姐，我一定不会辜负你们的希望。”
“好，那明日姐姐便带你去拜师。”
青亭渊惊讶：“姐姐已经为我挑好老师了吗？不知是哪一家的先生？”
自打知道姐姐有让自己重新读书的意思，这几日他可没少打听，昆城有名的几位先生他都大致摸清了。
要说他最心仪的先生，是许多人都称赞的赵先生，但若姐姐有了决定，他也一定会遵从的。
于是第二日，青亭渊便看到家门外停了一辆牛车。
“姐姐，先生家远到要坐牛车去么？”
他神色有些茫然，姐姐挑的先生竟然不住在昆城吗？
青如许摇头：“牛车是装姐姐要运的东西。”
“哦。”青亭渊很乖的没有多问，只跟着姐姐走进了西坊。
坊市里都是各色店铺，相较于商品高档昂贵的东坊，这边则接地气得多。
青亭渊竟不知道姐姐何时在此处赁了一个铺面，此时连招牌都没有，大门也关得严严实实。
拉着弟弟站到侧面，青如许冲赶牛车的憨厚汉子点点头：“麻烦大叔了。”
那汉子早得了吩咐，上前将门板一一卸掉，然后将封得严严实实的麻袋全部搬上车。
青亭渊暗暗数了数，牛车上堆了十个袋子，全都鼓鼓囊囊，也不知里头到底是什么东西。
店子里差不多搬空了，青如许这才走了进去，片刻后臂弯里多了个篮子走出来。
“姐姐，这又是什么？”青亭渊到底没忍住好奇。
“这是拜师用的四色礼，一会你要亲手交给老师，知道吗？”
“我知道了。”青亭渊点点头。
牛车上的货物不轻，压得车板嘎吱嘎吱响，行进速度便慢了许多，等青如许说到了的时候，三刻钟已经过去了。
青亭渊眨眨眼，越看越觉得眼前这张门十分眼熟。
“去吧，既然是你拜师，敲门也需诚心才好。”
听得姐姐催促，他便踏上台阶，抬起门环轻轻敲了敲。
看到门环上一道明显的白痕。他这才想起来——
这不是恩人的家嘛！
姐姐给自己挑的老师，与恩人住在一起么？
青亭渊不由自主回想当日所见之人，思来想去，唯有刀九有可能。
他并不因为刀九是个下人而看轻，只是觉得这个人看上去更像个武夫而不是先生。
难道是文武双全？
青亭渊略觉兴奋，若当真如此，自己岂不是还有机会学武？
若能练出好身手，以后便可以保护姐姐了。
……
刀九开门，一眼看清外头人的脸，顿时神色阴沉：
“不是叫你们别再来了吗？”
只觉主子料事如神，这对姐弟果然缠了上来。
这些人一心攀附，却连累得主子要搬家，在刀九看来，已是死罪。
青亭渊正是兴奋的时候，哪里注意得到他的脸色，气沉丹田，便是一句大声的“师父”冲到了嘴边。
“这些东西给你主子看看，若是需要，再多千倍万倍我也拿得出来。”
清冽平静的声音响起，将两人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尽数堵了回去。
刀九想嘲笑这个狡猾的女人，自家主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何况还千倍百倍，真是说大话不怕闪了舌头。
然而视线挪到牛车上，他的神情大变。
跟随主子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若连粮食都认不出来，那他便可自刎谢罪了。
快步走出来，抬手在麻袋上用力一按。
手底下的触觉立刻让他反应过来。
果然是粮食，刚这个女人说什么来着？百倍千倍？！
刀九自然还是不信，然而事关粮食却不是他能自行处置的了。
黑着脸走回门内，冷冷丢下一句：“等着。”
砰地一声，大门紧闭，刀九就这样将他们扔在了门外。
青亭渊差点被门板砸到鼻子，这会退回姐姐身边，颇有些委屈：“这位叔叔好像不喜欢我们。”
摸了摸他的头，青如许淡淡道：“不要紧，世上这么多人，谁能保证人人都喜欢呢？只要自己行事问心无愧便可。”
青亭渊若有所思，连蹲在车边的车夫，也偷偷看过来一眼，又在被发现前收回目光。
没等多久，大门再次打开，刀九的脸更黑了，开门后却站到一旁：“我家公子有请。”
一切在意料中，青如许微微点头，领着弟弟缓缓而入。
院子中等了不少人，他们进来后，这些人便在刀九的指挥下将麻袋搬了进来，最后连车夫都被请了进来。
青亭渊看了几眼，偷偷问：“姐姐，这些叔叔好吓人，车夫叔叔不会有事吧？”
瞥了一眼看似惊慌，实则眼中一片沉静的车夫，青如许反问：“你觉得恩人是滥杀无辜之辈吗？”
青亭渊仔细想了想，摇头：“亭渊觉得不是。”
“那就不必担心了。”
屋子中，裴天云立在窗边，虽然目不能视，却将姐弟俩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这辈子不过数面之缘，你就如此信任我了吗？
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握住，他不想与青如许有太多牵扯，偏偏粮食确实是他急需的，一想到前线数万将士的性命，这拒绝的话便说不出口。
可……将她再次拉进漩涡之中，却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肯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