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来越深了。
苏逸哲坐的车越走越远,已经看不到踪影。
苏泽飞不禁叹了口气。
自从三年前起,儿子就不总回来。总是说有工作,有事情。作为父亲的苏泽飞知道,儿子这是觉得没脸回来。
婚礼上,新娘逃走了。
这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当然是莫大的耻辱。
儿子无法面对,有一阵子甚至自暴自弃。好在他挺过来的。他之所以能挺过来,所依靠的不过就是一个字。
恨。
“恨……”
苏泽飞重复着这个字,全身上下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如果一个人被恨所支配着,那这个人一定会做出无比可怕的事情,一不小心,甚至会万劫不复。
这种可怕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的儿子身上吗?
不知道。
也不敢想。
他为什么要重新接受唐梦雅?为什么要和她结婚?为什么要把她带回家来给大家看?
为什么……
这么多问题萦绕在苏泽飞的脑海里,没有一个问题他能给出答案。
苏泽飞忽然有了种非常不祥的预感。
一阵风吹过来,他感到身上一阵阵的寒冷。
和身上的寒冷相比,心更冷。
沐雪薇走到他身边:“还看什么,儿子都走了。”
苏泽飞哦了一声,转脸看着她:“是啊,儿子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回来。”
和苏泽飞比起来,沐雪薇没有什么心机。她不太明白丈夫的意思:“什么时候回来?这是什么意思。都住在河水市,去他那里不过就是开车十几分钟的路程。想去看看他,直接去就好了。”
苏泽飞苦笑着摇头,老婆是不会明白他的心思的。
“哦,对了。”沐雪薇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刚才爸爸说了,让你去他的书房。有话要和你谈。”
“我?”苏泽飞怔了怔,父亲有话和他说,这种事已经有十年没有发生过。
沐雪薇点头肯定:“是啊,叫你去,说是有事情要谈。”
“说是什么事情了吗?”
“没有,你直接去问好了。”
“好。我这就去。”
苏泽飞惴惴不安地走了回去。
刚才苏逸哲的车刚一启动,苏少忠就往回走了。那个时候,苏泽飞在出神地想事情,完全没有留意到父亲的动作。
苏少忠虽然年事已高,身体倒是还很硬朗。即便总是拄着拐杖,依旧可以健步如飞。虽然上楼梯的时候,还是有点费劲。以前苏泽飞提过,把苏少忠的书房移到一楼,但被苏少忠毫不迟疑地拒绝了。
他说,他在这个书房里已经四十多年,住习惯了,不会换地方。书房里的东西谁都不能动。
这个老人就是如此。固执己见。他决定好的事情,别人完全没有插嘴的余地。更不用提改变他的想法了。
慢慢地上楼,推开父亲书房的门。
这里和苏泽飞的书房完全不同。
布置得很典雅,家具都是红木的,古色古香,很有品位。办公桌上没有电脑,却有文房四宝。平日里,老人喜欢练书法,墙上挂着他的作品。
苏泽飞走到桌前,苏少忠正低头看着桌子上的一幅字,一边看,一边念:“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葺事也。”
苏泽飞刚要开口,忽然苏少忠抬起头,两只饱含沧桑却又熠熠放光的眼睛盯住了苏泽飞:“下一句是什么?”
苏泽飞想也不想就开口说道:“群贤毕至,少长咸宜。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
“好了。”苏少忠打断他的话,“你还记得。”
“是,小时候学的,记得很深。”苏泽飞很有感慨地说。
苏少忠直起腰,抓着手杖:“小时候,我教过你很多,都是做人的道理,你怎么不记得呢。”
苏泽飞知道苏少忠指的是十年前他外遇的那件事情。苏泽飞的嘴唇动动,想为自己辩解,却又说出任何话语。
苏少忠坐下,和苏泽飞隔着桌子:“你也坐下吧!”
“是。”苏泽飞唯唯诺诺地说着。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很久没有和老爷子单独呆在一个房间里。苏泽飞很有些不习惯。
苏少忠说是有事情要谈。虽然没说什么内容。但苏泽飞约莫能猜出来个八八九九。应该是关于苏逸哲和唐梦雅。
但苏少忠并没有直截了当地说这件事情。他叹口气:“从小我觉得你是个可造之材。于是竭尽全力地培养你,盼望着你能成为我的接班人。可你呢!”
苏泽飞能说什么,陈年旧事又被提起,而且是极不光彩的。
“抱歉。爸爸。当初的事情是我做的不好。”
苏少忠摆摆手:“不用道歉了。都过去那么多年。”
“是。”苏泽飞低着头,小声地应了一声。
苏少忠又说:“当年把你免职,我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你是个人才。这点不仅我承认,公司里的老一辈,还有少一辈的人,只要和你共过事,都是这个评价。这不是奉承,是事实。”
苏泽飞不说话,默默听着。
苏少忠忽然用手杖跺了一下地板,哼了声:“可那又怎么了。有才无德!你搞出了那大的事情,我无法忍受!当时要把你免职,公司里的董事们都说,这不过就是一件小事,搞了一个小演员而已,这种事每天报纸上都有。何必在意呢,你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吧!”
苏泽飞还是不说话。
苏少忠的声音还是无法缓和下来:“但我不行!”
苏少忠站起来,同时用手杖咚咚咚地连续敲了三下地板:“不行就是不行!别的家,别的公司可以,在我这里不行。我们苏家的人不能做出这样辱没门楣的事情。我们苏家的声誉比我的命都重要!”
因为生气,苏少忠的身子微微颤抖着。苏泽飞赶忙走过去,绕过桌子,扶住了苏少忠:“爸爸,你不要生气,是我错了。我的错!”
“当然你的错!”苏少忠瞪着自己的儿子。身子一晃,不用他扶着。
苏泽飞无言以对,只要继续低着头,像是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
苏少忠叹口气,语气缓和下来:“好了,不说这些了。一说就让人生气。你坐下。我也坐下。我们继续谈事情。”
苏泽飞看着苏少忠,倒退着坐到座位上。在父亲面前,他向来十分拘谨,这和从小到大受到的严格教育有关系,也和他如今在家里的地位相符合。
“是关于逸哲和唐梦雅的啊!”苏少忠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慑人的光芒,“我反对他们在一起。必须分开!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