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沈景舟坐在马车上,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明明是朗朗乾坤,青天白日的,天色却说黑便黑了下来。
先前的一声雷响起后,大雨就倾盆而下。
凌洵在驾着马车,马儿越跑越快,他喊道:“绾绾别怕,有我在,雷电要是劈下来,我替你挡着。”
沈景舟“扑哧”笑出声,“好好驾你的马,别又走错路,崔府知道我今日就能到京城,还特意给我留了佳肴呢。”
“绾绾放心,我早就不是路痴了。”凌洵笑起来意气风发,即便是从小小少年长成俊俏小郎君,他的模样和性格也没多大的变化。
九州大地太大,三年的时间只能走马观花地走一遭,他们二人从春风走到雪落,看春暖花开,触秋风落叶,如今也到了归家的时日。
沈景舟伸手掀开帘子的一角,十五岁的少女五官已经长开,比三年前少了稚嫩,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明艳耀眼。
和沈景舟故意营造出的清冷仙气感不同,沈景舟朱唇皓齿,眼睛生得极大,鼻梁小巧高耸,肤如凝脂,明艳动人,和秀气半点不搭边,反而那股子灵动依旧保存着。
少女本身就是张扬的美,即使微微一笑时,也是灿若繁星。
眼角的一颗红痣增添了几分潋滟之美,媚而不俗,叫人见之难忘。
终于,紧赶慢赶的,在晚膳之前到达了京城。
“绾绾!”前来迎接沈景舟的是她的兄长崔珩。
青年一手撑着伞,一手伸来去接。
沈景舟刚准备将手搭上,余光便瞧见站在崔母身侧的一抹身影。
她的手微微一顿,没有搭在兄长的掌心,而是放下手,自己从马车上轻轻跳下。
她会武功,游历九州的这段时日也跟在民间的一些能人异士的后面学到了些本事。
沈景舟从来不是矫揉造作的女子,前世的她便是太过要强才容易摧折。
崔珩的手落了空,下意识地抬眉,眼底诧异。
“兄长,许久不见了。”沈景舟点了点头,扬起笑容。
崔珩这才松了口气,果然还是他最为珍视的妹妹。
“见过世子。”一群人齐刷刷地朝着凌洵行礼。
“不必多礼。”凌洵乐呵呵地摆摆手,转而对沈景舟说:“那我先走了?”
“好。”沈景舟点头浅笑。
凌洵走后。
“爹娘安好。”沈景舟走上前,双手在胸前规矩叠放好,福了福身,行了个标准大家闺秀的礼仪。
“回来了,回来就好。”崔父乐呵呵地笑着,抬手摸了摸沈景舟的脑袋。
崔母同样也是激动万分,拉着她的手笑道:“对了,绾绾你刚回来,还不知道。”
“来,阿娘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阿爹阿娘收养的,往后便是你阿姐,她叫……”
“绾绾妹妹,好久不见。”沈景舟站在一旁,忽然间开口说道。
沈景舟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母亲的话还未说完,卫姑娘就这样打断长辈的话,既然入了崔府,便是崔氏的人,教习嬷嬷没有教你规矩吗?”
“我……”沈景舟如受尽的兔子,眉眼垂下后退了半步,眼眶说红便红。
“不妨事不妨事。”崔母并未生气,反而对沈景舟此举宽容得很,拉起两人的手握在一处,“往后你们便是姐妹了,绾绾,你姐姐过去日子苦,受尽了苦难折磨,你虽然是做妹妹的,可念在玉儿过去可怜的份上,你要多多照顾玉儿。玉儿在家里不足一年,还有很多地方不适应,恰好你回来了,你们年龄相仿,有你在,你阿姐也能更好的融入适应……”
崔母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后面估计是回忆起了沈景舟过去的苦难折磨,甚至还红了眼眶,激动之处将沈景舟揽入怀中,就差俩人之间抱头痛哭。
沈景舟全程含着淡笑,眼眸深处冰冷地望着这一切。
沈景舟的苦难先不论真假,即使是真的,又如何?
她的苦难又不是自己造成的。
既然不是她造成的因,那结出的果凭什么要她来承担?
“哎对了,先前你说什么?玉儿和绾绾以前便相识了吗?”崔母这才反应过来。
沈景舟抬起下巴,勾唇一笑,盯着沈景舟,“是啊,三年前有幸在地牢里见过一次。”
“地牢?”这下不光是崔母,就连一直站在沈景舟身后的崔珩的脸色都瞬变,全部凑过去围着沈景舟嘘寒问暖。
“我可怜的宝啊……”崔母的性子软,不知脑补了些什么,原本收住的眼泪此刻又迸发出来。
崔珩更是一脸的心疼之色,抬手一直轻柔抚摸着沈景舟的头,言语中尽是安慰。
和前世一模一样的无力感席卷而来。
不过这一次的沈景舟没有无理取闹,而是故意笑嘻嘻地打趣:“怎么没有人问我为什么也在地牢里呀?”
一石激起千层浪,她的话让周围瞬间变得极为寂静。
在场的几个人脸上多多少少都出现了一抹尴尬之色。
崔父轻咳了一声,“绾绾你……”
“我没事啊。”沈景舟打断崔父的话,俏皮地笑了笑,“我这么皮糙肉厚的,难不成还能受委屈?”
崔父崔母闻言松了口气,崔母拍拍胸脯,“对,也对,绾绾会武功,打小就喜欢跟着小世子上房揭瓦,不是寻常姑娘家那般柔弱。”
“走吧,天色已晚,该用膳了。”崔父一脸慈祥,笑着发话道。
一群人浩浩荡荡簇拥着沈景舟往府内走着,沈景舟只是稍不留神,没有在第一时间往前紧跟,便被丢在了最后。
要不是兄长在身后,她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沈景舟感觉有人不动声色地戳了戳自己的后背,紧接着兄长的低语在她耳畔响起:“长辈的话还未说完,你怎可随意打断?崔氏是书香门第世家,最重礼仪才学,你出去这三年可莫要沾染了江湖上的痞气,忘了崔氏礼仪规矩。”
沈景舟没有吭声,继续往前走。
崔珩见她这个模样,不由地叹了口气,“你怎么变得执拗起来?果然,当初就不该让你出去,外面那些江湖之人只会教坏了你。”
“兄长。”沈景舟脚步停住,转过身,平静地看着崔珩。
“我和凌洵去游历九州,一是为了看遍这大好山河,增长见识与自己的眼界。二是为了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荡平世间不平事,兄长也该出去走一走,看一看,免得做那井底之蛙,以为京城便是世间第一好,看不起外面的人和事。”
“你说我忘了崔氏的礼仪规矩,那沈景舟呢?她刚刚不也打断了母亲的话。崔珩,我能不能请教一下,你如何看待沈景舟不懂规矩的行为?”
“玉儿还小。”崔珩着急找补。
可沈景舟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直接紧跟着言道:“她比我大一岁。”
“你生来便是崔氏的掌上明珠,受尽宠爱,玉儿不一样的,她过去是个苦命的人。”
“你看。”沈景舟笑了,“我说一句,你便有下一句堵我。究竟沈景舟才是你的亲妹妹,还是我是?沈景舟的苦难是我造成的吗?是我害了她,还是我不给她吃喝?是我按着她的头逼迫她去过苦日子吗?我为什么莫名其妙要亏欠她?”
崔珩顿住,哑口无言。
“兄长既然喜欢她这个妹妹,那往后绾绾会守好本分,绝对不会去影响你们二人的兄妹情深。”沈景舟冷笑,大步往前走去,迅速跟上前面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