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一门只剩谢珣,终有一日,谢家的冤屈会被洗刷,这亦是她与官家交易的条件之一。在那之前,谢珣必须活着。
她淡淡回道:“我不过女儿身,不知外头天高地厚,喜欢谁我便嫁谁,安心享我的荣华富贵。”她知晓从一个细作嘴里说出这样贤妻良母的话,实在让人觉得好笑。
谢珣稍稍歪头看着宋温如,渐渐露出笑容:“婠婠,你喜欢我?”
宋温如顿住,心儿“扑腾”一下,唇紧抿着,手揪住衣摆。明是玩笑的语气,她却差点乱了心神。她想起那日,葡萄架下,他们欢爱结束,躺在熊毛簟上。他一手拄着脸,一手将她发丝撩到耳后,似不经意般说道:“你嫁给我谢珣,往后就是我谢珣的妻子,京中的事当断则断。”
后来,他未再提及一句京中。
那时她听罢,只是默默转过身。
即便谢珣在房事算不上温柔,可他不曾对她用强迫手段。有时她也问过自己,她的顺从究竟只是因任务,还是……
她终究不敢想下去,对那时的她来说除了太后,她唯一的亲人便是官家,她和官家都难逃棋子的命运。
谢珣见宋温如不知在想甚,他突想起那时葡萄架下,他试探了她的态度。她沉默了,然后背过身子。那就是她的选择,她选择了封都。她的选择,从来都不是他谢珣。本有些期待的小火花,瞬间被浇灭,只剩彻骨冻人。
他笑道:“看来魏王妃果真对魏王情深,是在下唐突了。”
冷淡的语气,不喜不怒。
宋温如道:“既无别的事,我继续干活了。”
谢珣收回视线,往后靠了靠,闭上眼睛,继续转着佛珠:“壶里有水。”
宋温如听罢,迟疑片刻,过去用水簌了口,冲去口中苦涩。
她放好壶,回去扛起锄头,继续劳作。
休息了会儿时间,让她体力恢复一些。她边锄地边想着谢晴儿的事,谢晴儿被沈牧之抓去鬼狱,无人能从鬼狱活着出来,非沈牧之的爪牙连鬼狱大门都进不去。
她抬头看了眼谢珣,谢晴儿是否是他与幕后之人达成条件之一?在沈牧之眼皮子底下救走谢晴儿,还能不被怀疑的人,是部落贵族们?或是曹家?萧家?杨家?
当年朱太后算错一步,燕州万一失守,塔木会撕毁条约,大军西下直奔封都。北府军因追击谢家军无力对抗塔木四十万大军,再从封都调兵已来不及。朱太后无奈之下,只能让杨家飞雀营,连夜渡河守住燕州。
杨家既去了燕州,不应是杨家救得人,否则过于明显。
事情远比她想得要复杂,谢珣不可能收手了。她现在只有接受谢珣在局中,尽快取得沈牧之信任。她亦不想再与谢珣有纠葛,他们知道彼此的事情越多,越是束手束脚,越是……有所牵挂。
倘若谢珣出了事,她还能想办法保住他。一旦他们合作,番薯带着藤,一揪一大堆。
共患难这种事是两心相悦的人,她与谢珣之间,是仇敌也不是仇敌。
权衡之下,唯有无联系,才是最好一步。
突然,锄头挖到了石头上,一声清脆的声响后,宋温如双手一震,顿时手臂发麻。待她回过神来,锄头已落在地上。这一震加上正午烈日和过于疲乏,脑袋嗡嗡作响,差点没站稳。她立马抬手扶额,定定心神。
听到动静的谢珣睁开眼,斜一双眉眼朝她看来。
宋温如不经意与对他对视一眼,冷淡地收回视线,弯身捡起锄头,绕开石头继续往下锄地。
谢珣见她不舒服仍在硬撑,他眼底悦稍稍不悦,冷声道:“石头不打算挖了?”
宋温如停下,一手扶着锄头作为支撑,睨了眼谢珣,他一副看好戏样子,她并不会认输。她倒回两步,去挖地里的石头。石头埋得有些深,她废了好大力气,双手已然不是她的手,火辣辣的痛。
一阵清风拂面,送来清幽檀香。
眼前一暗,阳光被遮去。
宋温如抬眸,谢珣不知何时到了面前,她如此警觉的人都未察觉。
他一手握住锄头:“如此不行。”
谢珣说的是如此挖不行,宋温如很明白,她没有要放手的意思:“我可以解决。”
“嗯?”谢珣双眸含笑,稍稍一用力,将宋温如连人带锄头撞入他怀中。
檀香环绕,属于他的气息,心跳声……
反应过来自己靠在谢珣胸膛,宋温如顿时一僵,随即推开他,往后退了几步,差点坐在地里。稳住身子,她皱眉道:“谢清臣!”
她如此态度,有些激怒他。听到她略微愠怒喊出他的名字,从前她生气时,也会如此喊他,谢珣那点儿情绪全抛出九霄云外,他眸中笑意盎然:“婠婠在想甚么?”
闻言,宋温如更是眉头不展,他这般恶劣态度,让她想起往事。他总是能想到法子让她生气,然后拉着她的手,各种好话说着哄她,给她一个又一个惊喜让她开心。待她气消后,他手脚又不老实在她身上游走,最终结果都是她累得不知时辰,被他抱回屋中歇息。他们住的园子,从不让外人入内,不然怕是要传遍他们的风月事。
她揪了揪衣摆,不准自己再想过往,不应再被一个该消失的人影响心绪。
“离我远点。”她说。
“哦。”谢珣应着,眉微扬,轻笑出声,“不要。”
“那我会离你远点。”
谢珣望着宋温如那张冷漠疏离的脸,笑意敛去,轻轻道:“婠婠,即便你跑到宫里,我也会将你带回来。”
微风送入耳中的话,犹如木锤一锤一锤敲在宋温如心上,她知他既能说出来,必会做到。她紧抿着唇,他留她难道只为了让她干农活?
谢珣将锄头立住,一手负在身后,上前两步,宋温如见了要退后,谢珣却先她一步,一手圈住她的腰。
宋温如逃跑无果,她身子僵着往后仰。
谢珣满面春风地看着她,似乎很享受如此。
正如从前,他也是……
不!她不能想从前了。
“放开。”为掩饰慌乱,她别开眼冷声说。